盐的代价

向前走吧 不要回头

《细语轻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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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


开始造雷,很多无聊意象,慎入慎入。










(3)


掰四根手指是四年的意思,小剧场兜兜转转换了好几个,从光线晦暗到明亮,幕布鲜红反而没怎么变,纸扇子握在手里也清楚几斤几两。


 


外面下雪的晚上,杨九郎拿耳朵捉身边人的呼吸声,仔细想想好像他狼狈的时候不多,且那些狼狈的模样都给了他,就两次而已。


 


两次足够改变很多事情。


 


糖炒栗子好闻吗?张云雷有时揪着他的口罩问他,那还是什么都没开始的时候,就像最初上台表演时张云雷直截了当地看他眼睛一样,什么心思都没有。单纯的一个问句抛出来,他不知道这句话、这个动作在别人眼里会变成把钩子。杨九郎往后仰了下头,有点嫌弃地把张云雷的手推开,力道不大,他用掌心把那个钩子最尖锐的地方包住了,掌心被戳开一个几不可视的血点。


 


伤口故意掩着就会裂成更大的口子,杨九郎不知道第多少次在京天红排队的时候仍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被寒风吹得直缩脖子,没耐心思考,捧着炸糕回去的路上记得再买一包栗子,——真的是糖炒栗子,可以剥壳可以吃的那种,拎着纸口袋回三庆、回别的园子、回张云雷所在的地方。坐定了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张云雷就凑过来,热气扑了他一脸,他闻见没有侵略性的栗子香气,眉眼弯弯,乐得自己的味道都忘记收好流了出来。


 


杨九郎管这叫毒气泄漏,张云雷从他手里拿过剥好的栗子,黄澄澄一把冬阳塞进嘴里变成个松鼠的样子,两个腮帮子鼓着,拿手肘狠狠戳一下杨九郎的胳膊,算是大仇得报。


 


后来这个勉强维持的天平被推翻了,好像故意憋着等哪一天统统翻出来算旧账。


 


他们离京演出越来越远,飞机起降轰鸣像返场时经久不息的掌声,在陌生的土地上坐在车里不用担心迷路,别人垂着脑袋补觉,只有张云雷把车窗打开半扇,他有点热。


 


城市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鳞次栉比的楼从视野里淌过去,他觉得没意思,红绿灯的光映在地面上有点让人发昏。杨九郎被风声吵醒了,他凑过来想把车窗再关上一点,张云雷在他摁按钮之前压住他的手。


 


两个人凑得近,杨九郎习惯了他身上的烟味,并不避开,他用眼神问他为什么不把窗户关上。张云雷皱了下眉,什么也不说,等杨九郎退开,自己把车窗稍稍带上一点,热风吹着他的刘海,乱糟糟的发丝打着眼眶,他继续望向车外,眼睛里飞曳着灰色的倒影。




杨九郎嗅见一丝甜味,他心下明了,努力回忆抑制剂装在行李箱哪一个夹层里。


 




剧场气味繁杂,杨九郎上场前问他吃药了吗,张云雷掸掸大褂说吃了,他本来垂着眼睛,听见主持人报幕,漂亮的眼尾就翘起来,他清清喉咙,走了,翔子。


 


那时他声音清亮,没什么疏漏,演出也顺顺利利,除了结束以后没去吃夜宵,一切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杨九郎没晚上吃东西的习惯,他上车前思考着要不和张云雷一起回去,想想还是算了,稍微避着点。在夜风里两辆车相背着开,杨九郎松口气,身上放松,敛了一晚上的栗子味道就散开了,和身边其他几个Alpha的味道混在一起,模糊起来。


 


南边的夜里不比北方热多少,回去时过了午夜,街道空旷,走廊寂静,杨九郎和别人道了别,往自己房间走,甚至刷房卡时他也没有犹豫,酒店的气味封闭做得很好,他进门前不知道墙那边是什么样的。


 


天平是那时候开始倾翻的,他逐渐意识到钩子留下的血点变成了一个血洞。


 


门刚开了一道小缝杨九郎就觉得不对,进了屋迅速把门关上,自己差点被香味熏一跟头。


 


太香了,空气若是一拧就会往下滴一些甜味的酒,——房间里的Omega在发情,可床单叠得整整齐齐,香味的源头是盥洗室那个狭小的空间。


 


几秒时间里思绪像洪流一样从杨九郎脑中碾过,几秒以后就全部锈住,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开盥洗室的门,握上门把的时候手却在不可遏制地发抖。


 


他听见水声,淋浴开着,飞溅的水珠隔着很远打在杨九郎手臂上,冷的。张云雷湿淋淋地靠墙蜷缩着,似乎睡着了,可他眉间的波澜告诉杨九郎他没有,他还在陷在一场恶斗里。


 


Omega的头发和每一寸指节都是被甜酒浸泡透了的,应该被一口饮下腹中。


 


他睁开眼望过来,失了焦的目光像雾一样。


 


杨九郎瞬间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年轻人躲闪的眼神,微微塌陷的肩膀,他的声音因为记忆而放低直到朦胧难辨。这是张云雷,他四年的搭档,也是一个会发情的Omega。记忆里的他慢慢抽一支烟,有时不过肺就吐出来,他几乎没怎么闻到过他的信息素,他闻到的是呛人的焦油气息。一切被药物压制得很好,四年时间张云雷站在自己画出的圈子里,一步没有越出来过。


 


可他现在坐在冰冷潮湿的瓷砖上,耳尖被情热蒸成熟透的红,那些洒下来的水半分也不肯冷却他。Omega在发抖,他不辨冷热,眼睫跟着颤,像难耐的蝴蝶要展翅而逃,嘴唇被牙齿咬破渗出血来,殷红一片,整个人狼狈成一块毫无抵抗的散着甜香的茧。


 


别,你别。张云雷觉察到Alpha的气味,身体变本加厉开始泛滥着潮湿起来。他没有一丝气力,声音微如蚊讷。


 


Alpha在令人眩晕的香气里关了淋浴,水止住了,杨九郎握住他的手腕,冰冷的肌肤瞬间活过来,他滚烫的掌心和另一片不断升温的皮肤覆在一起,相互灼烧。


 


角儿,你先起来……


 


你别喊这个!他的声音突然尖利,变成呜咽,脸颊迅速烧起来,一波热意往身下翻涌。张云雷断断续续喘着气,手臂徒劳地在杨九郎手中挣扎着。你放开,九郎,你先放开,杨九郎。


 


他说他名字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杨九郎屏住呼吸,他站在悬崖边上费力稳住自己,在碎片的意识里缓慢地抓回理智,一根一根松开自己的手指,从弯腰的姿势变成蹲着,——他还在试着突破欲望的绳索,清醒处理面前狼藉的一切。


 


可他看见的是张云雷的惊恐,不只是惊恐,张云雷居然在全身绵软的时候长出了刺,蒙着水气的眼睛和狭长的眼尾里压满了慌张与厌恶,他几乎是凶狠起来,在浑身泛着甜味的时候凶狠起来。


 


即使在很久以后他都忘不掉张云雷当时看他的眼神,虽然他知道这个眼神其实并不指向他,而是指向一个模糊的概念,那个概念带着情热在那时完完全全要把这个清瘦的男孩子压塌了。


 


真正让杨九郎清醒一点的是自己刚刚留下的痕迹,那只被紧紧攥过的细弱的手腕开始泛红,猩红一圈缀在苍白的皮肤上,像副无形镣铐,把他锁在一场刑求里。


 


他没意识到刚刚自己用了大多的劲。


 


他发现张云雷哭了,只是眼泪和冷水纠缠在一起,谁也分不清谁。


 


张云雷费力地吸着鼻子,压着自己不要发出求欢的声音,努力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你......你出去,你别看我,我自己能解决,真的,求你。


 


你别看我。你别看我。你别看我。


 


他从面前这个人身上第一次看见一个在乞求的Omega,他梗着脖子,唇角嫣红,可眼神一寸寸灰下去,最后几乎是绝望了。


 


杨九郎使劲掐自己一下,逼迫自己的入侵从满室甜酒的气味里缓缓退出去。他踉踉跄跄关上盥洗室的门,控制不住力道,门摔了一声巨响,里面恰好传出张云雷拔高呻吟的调子,他差点绊一跟头,脑内一片空白。


 


那天晚上他眼前一直是张云雷因潮湿而纠缠在一起的睫毛。


 




小小空间里只剩一个Omega了,长期服用抑制剂使发情变得更加煎熬,他记得自己明明吃了药,可是这次一点用也没有,他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身体不在自己掌控下的时刻了,趁腿软得走不动之前他用了一个很笨拙的办法让自己冷下去。


 


听见门外安静下来,张云雷深深呼出口气,他挣扎着把黏在身上湿透的衣服撩起来,在浓郁的甜香里解开皮带,手犹豫了一下,哆嗦着慢慢往下探。


 


他背靠着冰凉湿滑的瓷砖做了一个梦。


 




小园子过于逼仄狭小,灯光泛出潮腥味,台下每一张整齐规矩的椅子都坐落在靶标中心。有很多明黄色的水仙花坐在观众席,挨挨挤挤着交颈窸窣,咝声细弱,从一片湖水里长出来。架梁房椽上垂挂着往下攀援的蛇,蛇尾曼卷,它顺着剥了外皮的羊的骨骼滑行。烟灰累积成冗长一串,掉落在他胸前的佛牌上。劣质神像滴了两瓣眼泪。桌子外面罩着丝绒布,舔上去有点像宽叶石楠。雪白扇面两侧性腺分泌灼热的亮晶晶的液滴。他逐渐发现右手掌背长了三颗粉红的痣,柔软狭长。长衫盖过圆口布鞋脚面,搔着内里的针脚。在上场门和下场门之间来来去去奔波不歇的是一个浑身赤裸、骨盆下坠的男孩。菱形石砖地面。倒悬的茶梗。舌头顶住上牙床的力度还不够一个包袱响。


 




他醒的时候嗅到空气里的甜酒气味消了些,不再腻得自己恶心,情热略微褪去一点,但枝蔓丛生,每寸肌肤只是渴求累了歇息一会儿。湿哒哒的衣服变成另一层皮肤贴在他身上,冷热交织在一起,压得他呼吸困难。张云雷头脑昏沉仿佛灌了铅,似乎是温度烧上来了,都归功于昨晚那些冷水。




他试图扶着瓷砖站起来,腿肚却发酸发软,只好一瘸一拐往门口走,裤管顺着往下滴水和别的液体。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应该天还没彻底亮透,房间里灰蒙蒙阴沉一片,所有床架和柜子都噤了声,一个人也没有。




张云雷看着空空荡荡的室内发了会儿呆。




他走向玄关时支持不住差点倒下去,手胡乱扶着墙壁撞出好大一声响。门外霎时跟着一阵响声,像是谁磕在了门板上。


 


张云雷想开门,他站在门前,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腿一软,眼眶跟着一软。


 


隔着一道门是九郎,他问他,声音失真而遥远。




我能进来了吗?




他在门外守了一个晚上。




那时他们隔着一堵墙和一扇门,但又好像什么都瞬间坍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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