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的代价

向前走吧 不要回头

《细语轻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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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








(2)


等后来真上了台站一块儿,杨九郎心里翻来覆去琢磨的是那句“官僚主义害死人”。


 


他们搭的头一天,张云雷比杨九郎晚到了那么一点。外头落雨,后台的霉味拧人鼻子,杨九郎出去透口气,刚开门外面的人也进来了,夹风带雨一身湿气撞了杨九郎满怀。迟到的人后退几步,露出个带歉意的笑容,对不起啊。


 


面前人没顶着那卷毛,染了的头发扎成辫子梳在脑后,杨九郎愣住了,嘴里打磕巴,赶紧让人进屋。看着张云雷往里走的样子,杨九郎反应半天,这回看清楚他的脸了,好大的烟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比屋子里墨绿色的霉味还刺鼻。他在脑海里对了半天这个张云雷是不是之前那个眉目不清又有点羞涩的青年,两方身影模模糊糊怎么都重叠不到一起。


 


那时张云雷脱了外套,转过头又朝着他笑,我的褂子扣儿好像坏了一个。他眉头还皱着,可一双眼睛弯成两把小小镰刀,刀尖雪亮,也不知收割了什么。


 


确实是他。


 


杨九郎敏锐地捕捉到空气开始泛甜,还没等下一秒,这味道又杳然无踪了,他似乎已经能很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气味了,一点也不像原来那样。


 


在正式搭档前,乃至搭档好久以后,杨九郎半夜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时候总在纠结一个问题,他和张云雷,一个Alpha一个Omega站台上说相声,合适吗?


 


那段时间他有点如履薄冰的意思,手指夹着扇子撑开了做动作,指尖都远远躲着张云雷的头发丝。但张云雷在台上似乎并不去管这些,他拧着腰,手指从下颚寸寸往下摸,眯着眼睛一点也不胆怯的样子。偶尔他会凑到杨九郎面前,鼻尖对着鼻尖,张云雷直直望进他的眼睛里,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笨拙。常常这个时候台下有那么一两个人起哄,张云雷就甩一下袖子,退回自己的话筒面前,嘴咧开露出一丝笑马上又收起,像是某种计谋得逞。


 


杨九郎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算计,无论凑得多近,他鼻腔里干干净净,什么也闻不到。


 


这个让他不安的问题像个定时的炸弹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爆,隐秘的灾难被盖在每一次正常的上下场中,好像看不分明,谁也不说。


 


他很久都没有闻到过第一次见张云雷时他那股像甜水一样的酒味了,取而代之的是久久散不开的烟草味,有点呛人有点辣丝丝的。杨九郎时常感觉面前这个人身上有一层灰尘,灰尘底下藏了什么,他好像无缘得见。


 


而且他从没见过烟瘾这么大的Omega。


 


张云雷在他面前点起第一支烟的时候,杨九郎没告诉他自己不抽烟。他假装找东西,在后台转了一圈,张云雷把烟夹在手指间出神地看着自己搭档兜兜转转。杨九郎被他盯得如芒在背,只好安分地坐下来,张云雷呼出一口烟,烟在空气里织成厚幕,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了。


 


杨九郎咳起来,烟幕被挥乱了。


 


你不抽烟呐?张云雷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了,轻轻搓一下夹烟的地方,杨九郎看见那里焦黄一片,在白皙的手上变成一个恶劣的玩笑。


 


不好意思啊,我还以为……他把后半句话吞回去,合着双掌碰自己鼻尖向杨九郎道歉,眼神真诚。


 


杨九郎知道那层灰尘是什么了,好像还不只灰尘那么简单,张云雷整个人都被箍在一个圈里,圈是他自己画的,束手束脚的圈,难以察觉却的确无时不在。


 


他触摸到那个圈是在和张云雷慢慢熟起来之后。


 


张云雷台上台下差得有点大,他说不上活泼,话也没那么多,一直在变的发型经常导致杨九郎觉得他的五官也不明晰。烟的味道散不去,两个人安安静静什么话也不说的时候,杨九郎就想起那个雨天一身湿意走进后台的人,他留给他的印象是苦味霉味和潮湿的泥土,时而热络时而陌生。他撞见过他抽烟很多次,用“撞”是因为张云雷最开始会避开不抽烟的他,自己躲在门外、隔间或别的什么不起眼的角落把一支烟燃完。


 


于是杨九郎哭笑不得地在各种地方见过一个抽烟的背影,一见到他就绕着走,生怕把人惊了吓到。


 


有一次撞见张云雷不是和烟待在一起,那也是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杨九郎第一次又闻见Omega身上的气味,——他被甜香猝不及防地袭击了一下。


 


这缕味道很不稳定,飘在空气里小幅度地起伏着,若有若无。


 


后台就张云雷一个坐在那里,他手边放着一个满了的烟灰缸和一杯水,他在吃药,杨九郎的脚步声让他手一抖,药片落在桌上弹了几下。


 


抑制剂。


 


隐而不宣的东西突然被撞破了,杨九郎犹豫了几秒想把空间留给Omega,他抬脚想走,还没意识到天平在那时已经开始慢慢倾斜,在后来的日子里发酵成一个别扭的平衡。


 


张云雷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镇定地拿起药片放进嘴里,他好像过于镇定了,镇定到忘记喝水服用,药黏在舌尖,苦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连连咳嗽起来才慌忙喝了口水。水太烫了,蛰到舌头,张云雷咳得更厉害,肩膀抖个不停,手指抠着桌子边,扭头看了要走的杨九郎一眼。


 


我给你兑点凉的。杨九郎立刻反应过来,他有点紧张地走过去拿杯子倒了点凉水,也不敢试,就这么放在Omega面前。


 


张云雷顺顺气,向人道了声谢。两人对坐着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空气里干干净净,甜味被抽干变淡,直到一丝不剩。


 


诶,你是什么味儿啊?我怎么从来没闻到过。张云雷把烟灰缸推开一点,漫不经心地找话题问他。


 


没什么味儿。杨九郎摸摸鼻子。


 


……你让我闻一下。


 


这有什么好闻的?


 


就一下,一下。


 


杨九郎咂咂嘴,内心斗争成一团,你说他刚吃完抑制剂瞎闻什么呢,不怕药效失灵吗?可耐不住张云雷威胁着要凑过来,眼睛瞪大了特别期待地望着他,清凌凌的眼睛,一点杂质都没有。


 


行吧。


 


张云雷故意把吸鼻子的声音放大,仰着头在空气里嗅来嗅去,活像某种觅食的啮齿类动物。开始味道不是很大,他皱着眉又仔细探寻了一会儿,味道渐渐上来了,杨九郎抹了把脸,行了行了,就这么着吧。


 


是糖炒栗子。


 


张云雷的眼睛瞬间笑弯了,杨九郎还没见过张云雷笑得这么开心过。他开始憋着声音,只是整个人都埋下去,腰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脑后的小辫子一耸一耸,晃晃悠悠地荡来荡去,脸埋在掌心里发抖,到后来实在憋不住才出了声。杨九郎想在他的笑声里找回一点Alpha的面子,谁规定Alpha的味道不能这么柔?他忘了收敛信息素,糖炒栗子的味道越来越浓,整个后台都变成冬日的街头。


 


都给我闻饿了。张云雷直起腰,抿着嘴还是笑。


 


饿了吃饭。杨九郎瞥他一眼,装作不悦地抱起手臂。


 


浓郁的忘了收敛的Alpha信息素里,他没看见张云雷笑得呛咳起来,耳背像过敏一样绯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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